“中國力量”復活贊比亞爛尾路
2016-11-30
在贊比亞西南部的芒古行政區(qū)，當?shù)亟痪衲甑娜粘９ぷ鞫嗔艘豁椫匾獌热?mdash;—教育當?shù)厮緳C在35公里長的芒塔公路上駕駛時請勿超速，以防這條路況極好的公路變成“致命”陷阱。
今年4月12日，一條通途如水上“巨龍”，蜿蜒于贊比亞西南洪水泛濫的巴羅策平原上。由中鐵大橋勘測設計院集團有限公司設計、中航國際贊比亞公司總承包的芒古-塔博公路（下稱“芒塔公路”）項目，正式向贊方交付使用。公路連通芒古與邊境小鎮(zhèn)卡拉博，為贊比亞西部省交通、經(jīng)貿(mào)發(fā)展連通橋梁。
今年7月底，長江日報記者奔赴贊比亞芒古行政區(qū)實地探訪獲悉，芒塔公路從融資、設計到建設，每個環(huán)節(jié)都凝聚著“中國力量”。正是這股力量，將一條無人接手的“爛尾路”，變成“非洲最美水上公路”。
中國人攬下他人留下的“絕望工程”
芒古位于贊比亞首都盧薩卡以西600公里，地廣人稀，偏遠貧窮。在巴羅策平原上，記者沿著筆直平坦的芒塔公路從芒古出發(fā)，約半小時車程即到達公路終點塔博鎮(zhèn)。公路終點處出現(xiàn)一條明顯的分界線，塔博鎮(zhèn)境內的舊公路明顯粗糙不平。
“我們復活了這條爛尾路。”芒塔公路設計方、中鐵大橋院項目經(jīng)理楊建軍告訴記者，芒塔公路實際上是個“接力工程”。早在2002年，該公路就啟動建設，由科威特3C公司承建，設計總長70公里。到2004年，項目西段（塔博-卡拉博）35公里順利建成通車，但東段（芒古-塔博）35公里卻只經(jīng)歷了一個雨季的考驗就“夭折”。
每年11月到次年4月為贊比亞雨季，此時贊比西河泛濫，兩三米深的雨水浸泡著巴羅策平原。3C公司修建的35公里長的芒古-塔博路段路基，未能經(jīng)受住洪水的不斷淘刷、沖擊，最終垮塌。
“當時，我們非常失望、懊惱極了，甚至很憤怒。”提起往事，芒古行政區(qū)行政長官蘇西庫·卡莫那仍顯憤懣，“看到被水沖得七零八落的橋基，我們感覺，這條路永遠沒有希望了。”路基損毀后，科威特3C公司認為，芒塔公路無法完成，便就此放棄，人員、設備全部撤回。項目從此擱置，成為爛尾路。
項目總承包方、中航國際贊比亞公司現(xiàn)場代表向虎告訴記者，爛尾的芒塔公路成了燙手山芋，很多公司來現(xiàn)場考察論證后，都沒敢接手。當中航國際通過議標取得項目總承包后，很多人懷疑：中國人能行嗎？甚至有人放言：中國人一樣會失敗。
楊建軍說，接手項目設計后，中鐵大橋院派橋梁、地質專家現(xiàn)場考察后，信心滿滿，因為對于國內道路建設團隊而言，水下建造路基，設計、施工經(jīng)驗充足。“一個絕望的項目有望復活了”。“路+橋”巧妙設計，公路堅固舒適又省錢
南部非洲第一大河贊比西河流經(jīng)巴羅策平原，芒塔公路如一條巨龍，躍過贊比西河，一路向前。橫跨這條大河的，正是公路沿線26座大小橋梁中最長的贊比西河大橋。它全長1022米，也是迄今為止贊比亞境內最長的一座橋。
“我們原本不打算建這座大橋”，卡莫那透露。因資金有限，為節(jié)省成本，贊比亞政府原先設想，公路到達贊比西河后，道路斷開，用渡船渡河，完成交通銜接。“擺渡單程時間近1小時，且夜間不能通行”，中方設計團隊提出不同意見，連通鄰國安哥拉的交通要道，必須真正便捷、暢通，在河流處斷開，其通行效率將大大降低，必須通過橋梁打通這個瓶頸。
但是，在贊方看來，“2.87億美元的造價，這是一條很昂貴的道路”，卡莫那表示。隨后，贊方提議，可否“像搭積木一樣”，用螺栓螺母建一座貝雷橋。“顯然，這樣的橋在載重、行車舒適度上都會大打折扣。”向虎表示。
最終，贊比亞政府采納了建設大橋的建議。事實證明，這座大橋作用巨大，大大縮短芒古至塔博的交通時間。
“如果這個工程放在國內，可能全線都是高架橋”，楊建軍說，出于成本考慮，科威特3C公司原方案沒有一座橋，全靠涵洞排水。因洪水泛濫時水流湍急，沖力大，涵洞不久即被沖垮。
因橋的造價是路的10倍，本著節(jié)省開支又堅固耐用的主旨，設計方案采用“路+橋”的思路，在保證安全性的前提下，盡量壓縮橋的數(shù)量、體量。26座橋中，絕大多數(shù)橋的跨度在百米以內，跨度最小的僅13米。在道路設計上，中鐵大橋院充分考慮線路的科學性、合理性，既避開大水塘等不利條件，又讓路線不過于彎曲。
最終，芒塔公路由26座橋梁銜接，橋梁總長度達4公里，占贊比亞全境所有橋梁長度的20%。橋梁樁基深達四五十米，可確保汛期無憂。
打通與安哥拉的通道，貨物運費節(jié)省大半
在中航國際辦公室，記者看到贊比亞總統(tǒng)埃德加·倫古的親筆留言，上面寫道：“中國人干得漂亮，繼續(xù)堅持！”這是他在芒塔公路竣工儀式上寫下的。向虎告訴記者，公路自開建后歷經(jīng)3個總統(tǒng)任期，歷屆總統(tǒng)對這條道路都相當重視，堪稱“國家工程”。
西方省政府常務秘書長利昂姆巴告訴記者，芒古所在的西部省相對偏遠，當?shù)厝艘赞r(nóng)業(yè)、漁業(yè)、畜牧業(yè)為生，經(jīng)濟水平在贊比亞擺尾。因贊比亞不臨海，與鄰國安哥拉的溝通尤為重要。贊比亞從安哥拉進口水泥、石油等物資，并通過安哥拉出口農(nóng)產(chǎn)品，芒塔公路打通了這條交通要道。“以前，我們從安哥拉進口石油，需從坦桑尼亞的達累斯薩拉姆繞道入境，運費高昂?，F(xiàn)在路程縮短，運費節(jié)省2/3”。
利昂姆巴說，西方省沒有工業(yè)，幾乎沒有就業(yè)機會。在芒塔項目建設期間，施工方雇傭超過2000名當?shù)毓と?，不僅為當?shù)厝颂峁┝舜罅烤蜆I(yè)機會，還教會他們修路、建筑等技術，全面提升就業(yè)能力。參與芒塔公路建設的當?shù)毓と嗽滦秸酆先嗣駧偶s1300元，相當于當?shù)仄胀▌趧诱咴率杖氲?-5倍。“現(xiàn)在，大家都盼著中國公司能在當?shù)爻薪?、開工更多項目，進一步提升當?shù)厝说纳钏?rdquo;。
在芒塔公路中段，記者遇到工人泰迪，他告訴記者，以前他在老家務農(nóng)，每年掙3000克瓦查（當?shù)貛牛瑒倝驕仫?。自?012年來到芒塔公路項目工作，月收入就可達2800克瓦查（約合1900元人民幣），“有閑錢了，終于可以置辦點家當了。”去年到今年，泰迪家買了4頭牛，還添置了電視、家具，明年還要蓋新房。
“道路修通，給當?shù)鼐用裆顜砹藢崒嵲谠诘淖兓?rdquo;利昂姆巴說，因為道路暢通，由芒古地區(qū)自產(chǎn)的牛奶、魚、芒果、腰果等農(nóng)產(chǎn)品，能很快運到首都盧薩卡，運輸成本降低后，農(nóng)產(chǎn)品售價更低、更新鮮。比如，一袋25公斤裝的玉米面在芒古售價為50克瓦查，以前因運輸不便，相同的玉米面運到塔博，售價超過100克瓦查。“道路修通后，芒古、塔博互通，農(nóng)產(chǎn)品運輸便捷，價格便宜很多”。
芒古行政區(qū)行政長官蘇西庫·卡莫那表示，“對當?shù)厝硕裕@是一條具有戰(zhàn)略性的道路，感謝中國人建成了這樣一個偉大的工程。”
“五花肉”中鑿坑上萬個
就地找到最合適填料
特派贊比亞記者宋磊 谷萍 通訊員王虎
在芒塔公路邊，記者發(fā)現(xiàn)腳下是一片黃沙，在午后烈日下亮白刺眼。掬起一捧細看，沙子細如粉塵，風吹即散。
楊建軍告訴記者，當年科威特3C公司建造的路基被洪水沖垮后，中方專家分析失敗原因時，一致認為：路基材料不對。原來，科威特3C公司施工時就地取材，大量使用了當?shù)氐倪@種粉細沙修路基。“這些沙幾乎沒有附著力，洪水一沖即散”。
在公路中段的平原上，記者看到一些大大小小的水坑。向虎說，這些坑是修建路基取料后留下的。“科威特公司的失敗證明，要修建穩(wěn)固的路基，必須尋找新的填料。而這些填料必須就地取材，不然要從至少200公里以外的卡歐瑪鎮(zhèn)運來，成本實在太高”。
復雜的勘測工作由此展開。楊建軍回憶，平原的地下沙土如同“五花肉”，填料分布嚴重不圴，要從不同的地下深度剝離出來。而巴羅策洪泛平原的地下水位很高，下挖50厘米就冒水，填料又有最優(yōu)含水率等指標要求，這些都加大了勘測、取土難度。
最開始，勘探隊地下鉆探300米，發(fā)現(xiàn)全是極細的細沙。“只有擴大范圍再找。”勘測隊將搜尋范圍定在巴羅策洪泛平原35公里帶狀區(qū)域內，開鑿出300多個大深坑，小坑數(shù)量更是成千上萬。
兩個多月后，勘探隊終于發(fā)現(xiàn)了合適的填料——含18%粘土的沙料，分布在沿線8公里-14公里的平原上。這種沙料見水即凝結成塊，堅實牢固。之后，勘測隊繼續(xù)挖掘，在平原上開辟出10個料場，獲取粘性沙料500萬方，用于路基建造。最終，35公里長的路基使用的填方量，相當于國內100公里長的路基所需的填方量。
向虎記得，為檢測這一材料的安全性，在路基經(jīng)歷首個雨季洪水浸泡后，中航國際做了一次實驗，請工人在已建成的2-3米高的路基上進行破壞性實驗。下挖50厘米深時，所有人都挖不動了。“這種沙土遇水板結，路基堅硬得像巖石，但透水性很好。”這充分證明設計方案完全可行，所選填料非常成功。至此，大家一直懸著的心才終于徹底放下。本來一直持懷疑態(tài)度的贊比亞國家電視臺、荷蘭媒體等都對此進行了報道。
2011年雨季至今，芒塔公路各路段分別經(jīng)歷1至5個雨季的洪水考驗，全部安然無恙。
向虎說，施工初期，不斷有贊比亞國內媒體及西方媒體前來報道，不少媒體抱著看笑話的想法，認為中國人建的路基一樣會被洪水沖垮。但當路基經(jīng)歷洪水考驗、仍完好無損時，所有的質疑聲都消失了。抱持懷疑態(tài)度的贊方終于承認：別人干不了的工程，中國人干成了。
“就像一個夢，不可思議”
訪談
特派贊比亞記者宋磊 谷萍 通訊員王虎
7月29日，長江日報記者先后采訪芒古行政區(qū)行政長官蘇西庫·卡莫那、西方省政府常務秘書長旺加拉·利昂姆巴，兩位官員均推后當日事務，熱情接見記者。談起中國人修建的芒塔公路，兩位高層官員不約而同用到同一個詞“夢想成真”。
回憶第一次看到芒塔公路全貌的感受時，原本坐姿前傾的卡莫那不由得身體后仰，眼神逐漸變得迷離，仿佛陷入遐想。隨后，他如同吟詩般喃喃自語道：“實在太難以想像了，就像一個夢一樣，一條寬闊的大路就在天地間，美得像一幅畫！”卡莫那說，那一刻，他感覺更愛自己的國家了。
項目竣工后，中航國際項目部利用航拍設備拍下芒塔公路的空中美景，讓所有人震驚：綠色的草叢、藍色的水域間，芒塔公路如同一條巨龍蜿蜒水上，航拍照片被不少當?shù)孛襟w刊發(fā)。
如今，這條路已成為贊比亞的一大美麗景觀，卡莫那本人也會經(jīng)常開車來到這條公路上，減速慢行，欣賞沿途風光。他說，每逢節(jié)假日，很多當?shù)厝硕紩刂芬粠в瓮?，在巴羅策平原、贊比西河邊露營、戶外燒烤。
卡莫那感嘆，這是中國政府通過基建項目來幫助贊比亞，他們非常感激。中國是贊比亞友好、可依靠的朋友。
據(jù)不完全統(tǒng)計，西方省現(xiàn)有15-20家中資企業(yè)，在這里投資、建設基礎設施。如清理河道，建設學校、醫(yī)院、體育館、路橋等基礎設施等。作為西方省的地方官，利昂姆巴和中資企業(yè)互動很多。他對這條公路同樣感情深厚。
他說，項目建設期間，他多次到現(xiàn)場，對設計、施工非常滿意。項目竣工后，這條公路第一次完整地出現(xiàn)在眼前時，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，“Our dream comes true”（夢想成真）。
他還透露，不僅他自己，很多贊比亞官員初到芒塔公路參觀時，都會情不自禁驚嘆道：“incredible（不可思議）”，特別是“跨贊比西河大橋非常壯觀，成為一個讓我們驕傲的景點，引來眾多國內外游客駐足、拍照留影。”
利昂姆巴說，贊比亞的橋梁設施不多，這個項目一下子修了26座大小橋梁。特別是這座跨贊比西河大橋，國人更是把它視若珍寶。現(xiàn)在，政府部署軍警全天候守衛(wèi)，以防止蓄意破壞事件發(fā)生，“因為這座大橋對我們來說太寶貴了。”
“感謝中國人，為贊比亞帶來一份厚重的禮物。”利昂姆巴說，盼望巴羅策平原雨季仍可通行無阻，是幾代贊比亞人的夢想，但苦于資金不足，一直未能實現(xiàn)。“公路總造價2.87億美元，對于國力不發(fā)達的贊比亞而言，可謂巨額投資。如果沒有中國人的援助，我們的夢想實現(xiàn)不了。”
利昂姆巴透露，因為芒塔公路的出色建設，近年來，贊比亞政府多次向中航國際邀請競標國內重要工程，目前已簽約3項工程：銅帶省恩多拉機場工程、警察系統(tǒng)保障住房項目、盧薩卡市政道路。
碼頭“退休”
躉船閑置
記者手記
特派贊比亞記者宋磊 谷萍
在芒塔公路的起點，一條小河蜿蜒蛇行至遠方，岸邊是一排排低矮的茅草屋，幾艘破舊的小船拴在河邊，似乎很久沒用過了。當?shù)匦』锘ゲ贾钢『痈嬖V記者，這是贊比西河的一條支流，過去巴羅策平原在雨季變成一片汪洋時，當?shù)厝司晚樦@條小河，曲線劃船前往塔博，甚至更遠的卡拉博。
基昆布今年26歲，從小在巴羅策平原長大，記者見到他時，他正在芒塔公路邊等候大巴。他告訴記者，以前他經(jīng)常去卡拉博探親，旱季坐車得四五個小時，雨季劃船得整整一天。“船”是指的當?shù)氐囊环N獨木舟，長3-4米、寬僅0.7-0.8米，“只能坐4個人，人在里面很局促、難受，一路上大家輪流劃船，到達后個個精疲力盡”。因船身簡陋，每年都會發(fā)生翻船、溺亡事件。
芒塔公路建成后，基昆布乘車去卡拉博，路途便捷、舒適，他從原來每月一次，變成每周一次。而以前從芒古到卡拉博，一人的交通費要110克瓦查，現(xiàn)在則直接降至30克瓦查。談話間，一輛空調中巴車停靠，基昆布笑著向我們揮揮手，乘車離去。
行走在芒塔公路上，兩邊是遼闊空遠的巴羅策平原，這片傳說中的荒涼野地，竟如此生機勃勃：大小水塘星羅棋布，成群白鷺棲息于此，漁民劃著船、撒著網(wǎng)，不緊不慢地尋找“獵物”；公路橋上，年輕小伙手提一串串剛從附近河道里打上來的魚，在巴士?？繀^(qū)坐等生意；跨贊比西河大橋下，一群游客正在拍照，欣賞大橋與大河相融的美景。不遠處，曾經(jīng)無比繁忙的渡船碼頭已光榮“退休”，河邊銹跡斑斑的躉船在夕陽中孤獨而立，成為當?shù)厝伺抨爺[渡過贊比西河的歷史見證。
芒塔公路的終點塔博鎮(zhèn)，謝沃里·米拉奴與女兒在大樹下嬉戲?？吹接浾?，她熱情地揮手打招呼，愉快地分享芒塔公路修好后自己的幸福生活：“清早離家，把自家農(nóng)產(chǎn)品賣掉，中午之前就可回家，陪孩子玩玩。以前往返一趟得一兩天。”米拉奴說，現(xiàn)在幾乎每個周末，她都會牽著兒女們步行到跨贊比西河大橋游玩，享受美景。
